close

 

有些遺憾是因為大自然的無私無情,有些遺憾則肇因於人類的無感無知。

6/18,我在海山漁港海巡哨所旁的沙丘拍攝海濱植物,這時梅雨的鋒面剛過,豐沛的雨量帶來開花的動力,荒蕪的沙丘頓時活了起來,奢華地鋪滿大片的鮮綠紫紅與金黃,有興趣的人可以參考這一「海濱看花趣」。


九點過後,陽光漸烈,我退回車內準備離去,這時馬路上一漥小水灘吸引了我的注意,一隻東方環頸鴴公鳥站在水邊。

東方在此地出現並不特別令人訝異,畢竟潮間帶就在前方不遠之處,奇特的是牠並不怕我,對我的接近也沒有驚慌飛離之意,只是保持警戒,卻仍舊從容地踱步覓食,彷彿已經非常習慣這裡。

 

直覺告訴我有有些事情將會發生值得等待,於是我坐在車裡觀察著。小水灘並不大,就在港邊馬路與停車空地的交接處,應該是豪雨過後留下的暫時性水域,馬上就形成了一個小小的生態系。這一大片水泥空地位於沙丘旁,分會曾在這裡辦過淨灘活動,如今曝曬著黑色的網子,像是一尾乾掉的魚屍。空地的盡頭有一個利用率不高的小朋友遊戲場,再過去就是潮間帶了。氣溫漸升,不久東方公鳥結束覓食,快步奔向地上的網子消失了。

 

 

 

我舉起望遠鏡,目光游移在曲折如海岸線、又如波浪層疊的交叉網目之間,尋找一隻憑空消逝的東方成鳥。

只見牠正好端端的坐在浪頭的前緣,一條粗大的繩索溫柔地圍繞著,幾乎遮住牠半個身子,有巢?

 


我下了車想確認,在這樣的地方會有巢嗎?親鳥馬上飛離,我只能憑藉剛剛短暫的記憶,要在層疊的波浪中找尋一個東方的巢。我小心地注意著腳下,像是初次踏浪而行的漁人,步步斟酌,只怕踏破了鳥巢,終於在一個小小的峽灣發現了2顆卵,如此巧妙完美地鑲嵌在如教堂彩繪玻璃一般的網格中。


而巢不只一個,在更裡面一處蜿蜒的海岸又發現一巢,有3顆卵。

 

港邊四周的道路,常常曝曬著這種黑色的網子,網眼很大,手穿的過去,網上沾滿了沙,不像捕魚用的漁網,問過整理網子的外籍勞工,說是定置網。一陣子會拖上岸曝曬一陣,再運回海中更換。

而這片攤在砂丘旁的漁網不知何時曝曬在此,也不知何時會收,東方為何會選擇這裡築巢?卵蛋來得及孵化嗎?老實說,我並不知道。

6/19,我又回來探望,網子還在,我架設了遙控器,將相機放在巢邊,像放了一顆巨大的眼睛,窺視著、記錄著港邊的動靜。親鳥花了一陣子適應相機惱人的快門聲,就恢復了每日的例常活動,我則躲在車子中觀察。

十點左右,開始起風了,稍稍減低車中的溫度,也讓我的思緒得以流通,得以附和木麻黃樹上的蟬聲,親鳥在烈日下張著嘴哈氣。

為了保持卵的溫度不致於過高,親鳥必須定時跑到水邊,將下腹的羽毛浸濕,因此一陣子就可看見親鳥往返小水灘,除了替卵降溫之外,也給自己清涼一下。

築巢在此的兩對東方,對於人類的活動有較多的容忍,港邊往來的車輛頻繁,但只要不停下來,似乎對坐巢活動並不影響。

      

有次一輛黑色休旅車突然迴轉逼近停在巢前,令人捏一把冷汗,所幸部沒有發生事情。

偶而,牠們會伸長脖子警戒,原來是一對小姐妹推著攤販車經過,鐵製的輪子輾壓過柏油路面發出戰車一般轟隆的聲響,連我也嚇了一跳,只見親鳥將身體貼平地面,等待干擾通過。

 

海邊的酷熱對於東方來說,雖然是艱苦的考驗,但酷熱未嘗不是一種保護,至少大部分的人不會選擇在大中午到海邊來。在酷暑之下坐巢的東方都在想什麼呢?當配偶久久不來換班,牠有想過公平這件事嗎?牠會怨懟、憤怒或是想要放棄嗎?

兩對東方分工的模式並不相同,靠近路邊的這巢幾乎都是公鳥在抱卵,相對的另一對則分工協力,甚至爭著要坐巢,有時母鳥會提前來換班。

6/20,靠近路邊的這一巢多了一個卵,可見母鳥偶而還是會回來關切一下。

兩對東方共享這片巢區,平時相安無事,但也會為了爭奪水灘主導權而發生爭執。

 

馬路的對岸就是護港宮,不知保衛漁人的媽祖會不會眷顧這兩對也曾在海上飄浪過的水鳥。

6/25,從山上的冷涼下來,我立刻直奔海濱,幾日不見,不知東方的狀況如何?而悲劇終究是發生了。漁網被撤到岸邊,停車場一片空白,破碎的蛋殼流出卵黃與灰色細沙混合在一起,顯示事件不久前才發生。

空蕩蕩的白色水泥地在太陽光底下閃著光,地上的沙痕拖迤暗示著曾經存在的某些事物,某些生命永久的消逝了。

 

對於這兩對東方環頸鴴來說,築巢於曝曬在港邊的漁網之中,災難似乎在一開始就註定了。是因為親鳥缺乏經驗嗎?如果是在繁殖季初期,也許。但在經歷了梅雨季的肆虐之後,這應該是另一個大膽的嘗試,至少較高的地勢可以免去巢位被淹沒的危機,只是沒有算到這看似穩固的漁網,其實不過是港邊暫時的狀態。

 

這兩對東方到哪裡去了?我不知道,但繁殖季尚未結束,希望總是還在的。

 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恐龍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21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