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眼前是一塊休耕的農田,淺淺的水映著天光帶出一點藍,田裡長著一種綠肥植物-田菁,矮矮地恰好是可以隱藏一隻彩鷸的高度,不遠處20隻的花嘴鴨像兵棋般散佈,有些伸長脖子警戒,有些就著陽光理羽,有些則是歪著睡著了。我確信眼前這一小片不到30坪的空間裡,躲藏著五隻彩鷸,牠們潛伏著不動,考驗著我這個靈長類動物的耐心和辨色能力。黏附在植物莖部靠近水面的福壽螺卵,為單純的綠色增添了幾許曖昧的粉紅,如果不仔細觀察,我可能會錯過了雌彩鷸頸上紅褐色的羽毛給我的暗示,跟其它羽色黯淡低調的母鳥比起來,母彩鷸是鳥界的女性主義者,即使用肉眼也可以輕易看見她塗得誇張的白色眼眶,我用長鏡頭跟蹤她走過隨風擺動如蕾絲般的禾草,看見她俐落地用長長嘴喙叼起一顆螺送入口中,然後躲進田菁小森林中,卻完全沒有看到一隻雄彩鷸已經蹲伏在那裡等著她,直到雄鳥開始移動,我才察覺自已觀察力的貧乏。沒辦法,他們是肩負育雛重任的父親,必須樸素,必須低調,必須隱而不揚,我的忽略正是他們生存策略的成功之處。
 
 
 
 

還記得有一年秋季,在一片枯黃的草澤觀察過境水鳥,呱噪的高蹺鴴用聲音分散了我的注意力,以至於我看了將近二十分鐘,卻完全沒有意識到前方不到十米的枯草叢裡,三四隻的雌彩鷸巧妙地溶入秋的蕭瑟中。那是我第一次注意到這種留鳥,牠們偽裝的能力令我印象深刻,以後如果我想磨鍊一下因夏季而生疏的觀鳥功力,我總是將望遠鏡瞄準田埂上的枯草,試著解答裡面到底有沒有藏著一隻彩鷸。

 
 
一大早七點左右,太陽即蒸散出28℃的高溫,令坐在車中的我即使開了車窗也仍舊汗流浹背,顯得有些心浮氣躁。新聞裡的氣象報導最近兩天台北市的氣溫頻創新高,而六月的平均溫度也破了110年來的記錄,新竹則是次高。今天觀察的是另一塊幾乎沒什麼水窪的旱地,三對彩鷸各有地盤,形影不離地相互跟隨,和隔壁的旱田相比,彩鷸似乎較偏好長有短草的土地,附近有水域和可躲藏的長草環境,像是即將收割的金黃稻田。這塊田裡的彩鷸皆己配對,並未看見單獨活動的個體,不過掃瞄整塊田也沒有找到巢位的痕跡,也許這只是覓食的區域。這裡有一條灌溉的溝渠與馬路並行,幾隻翅膀點綴著金黃的彩裳蜻蜓在黃槿樹稍來回巡弋,這種飛行緩慢振翅如蝴蝶的優雅蜻蛉在新竹並不多見,不知在海邊這裡是否有固定族群分佈?

 


在我身後不知何時聚集了一大群家燕,在溝渠上方開著黃花的絲瓜棚架,和旁邊結實纍纍的稻穗之間翻飛,追食我肉眼難辨的微小蟲蚋。我試著追拍牠們,發現難度頗高,超長鏡頭壓縮了空間也壓縮了我相機的反應速度,讓追焦功能完全失效,我只好將焦距定在牠們飛行路徑上虛空的一點,字株待燕盲目連拍,希望取得幾張堪用的畫面。

 

這一區的幾塊田地已經休耕了許久,雖然沒有產出任何農作,但是固定的放水或是播種綠肥植物,卻為鳥族和昆蟲創造了一塊美好棲地,冬季時這裡是遷徙水鳥的覓食之地,是眾多鳥人巡田水必經的路線,大部份看到的是常見的鷸鴴科鳥種,偶爾也會見到如流蘇鷸這樣的稀客。初夏時節燕鷗群會短暫光顧這裡,飽食一頓水棲昆蟲然後離去,反而是盛夏期間屬於這裡的記憶一片空白,彩鷸族群的發現剛好彌補了這塊。

 
 

常常我們擺盪在這樣的不確定之間,原本計劃好的觀察記錄因為棲地的破壞而被迫終止,但棲地環境的改變有時也會另啟一扇意外的窗,讓我們有機會窺伺另一種生物的秘密生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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